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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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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贺淑芳
出版社: 大将出版社
出版日期: 2023年8月15日
商品库存: 17
市场价格: RM50.00
本店售价: RM4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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详细介绍 商品属性 商品标记

       

 


  ▌毁灭是什么?不能渡越伤痛,我们在没有爱的未来——蜕变静止在最痛的阶段 ▌ 

 

  ▌衣蜕栩栩,其实在生的仍是我们。它时而随身,时而留在后头 ▌ 

 

“我们每个人都知道这里是受伤的国度。人们携带伤口,像蛾脸那样背着。除了自己,每个人都看得见。

不要胡说别人背后的那张脸噢,母亲这么复述祖母说过的话。那是很鲁莽很不礼貌的。我知道她为何那么说,因为他们背着的那张脸,我们也有。”

 

 

影响深远、倾覆社会的五一三事件之后,残缺的利刃与情感嵌入眼里,日常由此剥离成无数的碎片。

1969年消失的某一年月,当时的人忙于劳作,也为情困而哀愁。

桂英、阿清、红欢……小说中的几个女性生命故事不断变换视角,围绕亲历与后代的身心苦难,小说由此感受真相,以及真相背后的欲念。


身体和政治不能二分,是谁正在抑制惶惑与愤怒,是她一直想透过小说语言深入的人事。

继《湖面如镜》《迷宫毯子》,贺淑芳交出第一部长篇小说,直视伪造的平衡,指认难以提起的伤逝。

 

 

 
 
作者:贺淑芳
 
1970年生,来自吉打双溪里茂。马来西亚理科大学物理应用系学士,台湾政治大学中文所硕士,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学中文博士。
曾任《南洋商报》专题作者、拉曼大学中文系讲师、台北国立艺术大学助理教授。
曾获第二十五届时报文学奖小说评审奖、亚细安青年微型小说奖首奖、第三十届台湾联合报文学奖短篇小说评审奖、九歌年度小说选小说奖。
 

  

预购期限:即日起至 15.08.2023

预计发货日:20.08.2023   

 

  

 

》 

 (附作者亲笔签名)

:RM 45

(市场价格:RM 50)

 

 

 

【序】重写半开而谢的身体◎黄琦旺

在她过往的习画里,世界和祥宁静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汤显祖

贺淑芳的书写一直以来关注公共议题,然而在许多的议题的潜意识底下,她更直接触摸“往返于窄巷的日常生活”中那个作为“他者”的自己。在《湖面如镜》自序她有过这样的思索:

公共议题搬进小说之后,是否还能在书写中延续指控,或为受委屈者发声?或对被书写者负有一定的伦理责任?……每次写这些故事,“他人”就成为一面折射“我”的镜子,无论“他人”强或弱。只要一个人执笔写作,多少就握有权力。

为此,如椽之笔,在语言和词语的湖面勘探,故事反复在强或弱者之间如寻索公义之彼岸、情欲还魂的棱镜、抚慰冤屈和创伤的乐园。在文本的时空,在执笔者的凝注下使在现实事件中没有被看到或者被不看到的个体生出了另一个被看到的“身体”。罗兰巴特在《S/Z》之〈评估〉一文中说创作之文只能是一种实践,书写者对于自己愿意写的文充满着暴力、进攻似的欲望,此谓“能引人写作者”(le scriptible)。所谓暴力与进攻似的欲望,或者也可以换成汤显祖的说法: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的写作。我想在这样的文本中,执笔者重新组构语言如细胞组构人体,再组构情节使之情欲得以主动伸张,虚构故事还原时空让它可以复活,从中解构长久以来呈现在我们眼前的现实表面。写成之文既如一面直立之镜: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

《蜕》以(被缺席的)1969年5月13日为时间轴心,以吉隆坡为空间座标。故事时间摆荡于国家独立以迄1969年政权转换背后涉及的一桩发生于5月13日的暴动,事件中被滥杀(华)人数成为公案,禁忌和压抑使余惧成了社会内里潜藏着无可宣泄的精神损伤,叙事的时间长度甚至延续到2021年12月,疫情刚刚解封后吉隆坡那场没有预警的大水灾。长达半个世纪的故事以陈家和叶家两家平民百姓零落的叙述和见证组构成,叙述中置入许多地道的广府话衬托出吉隆坡的语境。在这一座移民城市,人物所叙述的多是其游离求生的存活状态。暴动之前叙述的是贫困不堪的州府华人情态:落魄的鞋匠、干练无休的主妇、被剥削的车衣女工、洗衣妇、理发小姐、赌场杂役、餐馆学厨、修车厂学徒、路边摊小贩、工会里的愤青、被冤作共产党禁足新加坡的工人,也有偷采矿、私运树胶粒、奸夫淫妇、私会党、骗子、鸦片仙等等(脑中想起那些参与南洋大学一人一元义款的三轮车夫、德士司机、主妇、理发女郎、小摊贩……这样一个打不死的“华社”),暴动的发生就是一次无预警的血与火的洗礼,华人的主体被劈成前后拉扯的两瓣,恐惧与缄默使内里的震荡构成了断层。时空翻过来,大家都死过了又醒在换了的一个人间。过后几十年,后五一三世代的华裔子弟则活在许多“认知困惑”的情结里,他们的叙述里充满对长辈们逆来顺受和假面的不以为然,在失却的公义面前时时要显露青年的愤怒却又不由自主地徘徊在无助的孤独中。在剧场游走的对外汉语讲师萝,作为这个时段的主要叙述者就对汉语课请巫裔友胞充满愤怒。这样的愤怒与遭遇五一三暴动的长辈的压抑情感其实是平行的,因此在某一个定点融汇爆发。作为生长于吉隆坡的读者,这些人的故事和其中情节对我如摆渡之舟,低头阅读抬首痛思:仿若看到事过后迁移不去又返回的现场,自我沉溺在那些熟悉的人物各自的机遇中认真生活的情态和姿容里:惊心、慌忙、压抑、哽咽、喑哑却又有碰到知遇的确幸,情绪反复游于词语之间。

贺淑芳这一次写的是长篇,不再有之前短篇小说的限制,作者在章节设计上可以更肆意让自我的情思绽放。〈杜丽娘〉那一节有一段叙述或可一窥此小说章节的用意:

跟过去不一样,他们决定把时间秩序改变,在沙沙雨声中,他们反倒自由起来,唱自己爱唱的歌。从第一晚开始,柳生就前往牡丹亭开棺,杜丽娘还魂为人。接着,惊梦幽媾。之后,休息场次,为未来的剧目宣传,剧团或择《告亲夫》,或择《王充献貂蝉》演上一两场。要拖到次晚,他们才回到杜丽娘春天念书无心的那一幕。在主人公被遗忘的记忆始露端倪之际,天就暗了,快八点了,就此打住,拉幕,宣告次日再续。向来,他们就擅于这么吊观众胃口的,他们相信即使观众看了无数次,为了想再看一次柳生挖坟让杜丽娘复活,第二晚总是会再回来的。但是现在,他们让观众每晚来,每次接下来的表演,都要比前晚往回转。

五一三事件本是一则现实的可写性文本le scriptible(虚构与制作),不具有可读性le lisible(不合理不逻辑)。来龙去脉被消解,始终测不准。小说在这样的碎片中可以怎样排序?从何说起在记忆中星散的遭遇?罗兰巴特《S/Z》〈重装的身体〉认为在文本的书写中:(男性)主体认知女性身体仅为局部分离与散布而已——腿、胸脯、肩膀、项脖、手。碎散的女人,献欲供爱……这类析离、剖开的身体,经艺术家重装而成为一个完整的身体,可爱的身体自艺术天国翩跹而出。我要说的是,当叙述的主体无法深入其境,它能够做的是如恋物癖那样捡拾断肢,以审美的缝线重装一个完整的身体(文本)。因此《蜕》看似有时间序列的五章,其实藏着断续而伸缩自如的近四十截回忆、叙述和纯粹意象,如同作者在前一本小说集的序中所说的:母亲、祖母和姑姑们的话像是给石磨碾过的面粉,对历史无感,但总有琐碎的日常史(蒸出长长整个世纪的粉糕),贺淑芳就其书写的强烈欲望,在这一截截的词语中实践“在这无可弥合的裂口深处,有翅膀伸触彼岸……或许无甚深奥,琐碎熙攘,却仍想若不断地写,也可能开出蓓蕾”。(《湖面如镜》自序)

重组的身体/文本,必留下弥合之痕。在“琐碎的日常史”之间,整部小说也许最引读者瞩目的是五一三暴动及其后来的日子里暴力砍人和蓄意纵火,以及都城中心街道瞬间看到又瞬间消失的尸体。缝合处有经脉如张博的蛇,如同小说里提及的嫉妒、孤寂和悲伤:

只是爱一旦参杂了嫉妒,就像心眼长了心魔的霉菌。他不停地挖坟,却从来挖不出那讨厌的自己,只是一直在灯光下挥袖子,越挥,越无味。(〈杜丽娘〉)

可是嫉妒难道就是人类天性无法免除的本能么?这到底从何而来。(〈蜕皮〉)

当恨与嫉妒最极端时,他发现自己又再度陷入泥铅中,动弹不得。(〈天使簿〉)

当人被极大的嫉妒逼迫,自我的嫉妒会被压抑到生活极小的事情上持续挫败、被动或背叛:

我们每逢大选都要囤粮,米、食油、罐头、面。我们害怕告诉别人,婆婆、外公、舅舅、阿姨是怎么死的。弟弟下落不明,不知道应该当他还在,还是他不在了。我们怕给人注意我们的创伤。我们不敢哭。我们怕老师提起。我们恨老师不敢在班上提起。(〈赊账簿〉)

此地变成了一个不允许悲伤的国家。渐渐地就连他们自己,也对悲伤感到不自在起来,一旦那感觉涌出,就想以大声说话、大动作来驱逐它,像恨不得点火把照耀光明,仿佛悲伤的情感就跟苍蝇一样多么让人羞耻。(〈杜丽娘〉)

即使在最悲伤的时候,从前某些年,最失魂落魄,心伤亟哀欲死,奇怪在同样的空间,你想起那些年。如此相似,甚至也许就是同一趟车厢,却明白到,什么是新陈代谢。我们不断死去,一座城市里,只要七八年,新生命就出来,一代人记忆就模糊,二十年就更迭换掉许多符码,金融、当家、保护与防御,爱的记忆与话语,脸。唯独爱恨愤怒就是肝脏,内里,几代人都一样。(〈在单轨列车上〉)

在社会议题与日常生活型态之间,《蜕》最特殊的地方在于执笔者借用了《牡丹亭》为其重装和缝合的语境。第四章以“未的故事”为开端,渲染起杜丽娘因情欲而死又依凭情欲复生的故事,尝试以戏剧来装载猝死、支离和冤屈的身体。这一章也是引渡到后五一三世代的序曲。汤显祖很清楚地告诉读者杜丽娘的原型出自《搜神记》与《搜神后记》,在那个人自觉并且清楚看到眼前许多尸体的时代,那些未成年早夭的女孩的志怪:她们依托梦来邀约情人,献欲供爱以得复生。梦于是成了现实以外的平行时空,阴阳相隔,亦可凭借某种仪式相通。这个仪式就是:爱欲。《牡丹亭》题记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贯穿在这半个世纪多不允许悲伤的城市,比起暴动更残暴的是爱欲的缺失、没有梦的人生。

未这一个被诬认为共产党宣传者的倒霉汉,在暴动发生后遇上旧同事请求帮忙搬运一个伙计的尸体,因此目睹了砍劈华人的疯狂巫者,更经历了扫街军人的枪弹雨林,眼见卡车里支离散落的尸块。从地狱走一遭回来才发现他在新加坡的妻子返吉隆坡寻夫失去了踪影。恍惚的他在河边产生幻影被冲前而来的剩余半边的鬼怪撞入身体。他后来加入酬神的戏班,整个经历就如同一出招魂引渡的仪式。为第三章死亡的悲痛与出生的忧伤使人几乎还原成兽的当即,到处演出的戏班宛如到处安魂的仪式。戏曲逼近梦的空间,可以辨识无意识与挖掘潜意识,以鲜艳的符号、化妆的脸、高频的声音与替代的身体,隐喻真相。经过这样的引渡,也承接了末后八截,年轻的巫裔汉语讲师贾尔米的幻视迷思(deja vu)以及年迈巫裔友胞死前良知的焦虑不安和死后的孤独魂魄。小说以三个剧目戛然而止,亦似乎作为休止符,抑或刚刚苏醒的重写的身体。这让我想起美国青壮导演奥本海默(Joshua Oppenheimer,1974 -)2012年的纪录片《杀戮演绎》(The Act of Killing),要到2014年的《沉默之像》(The Look of Silence)才让人敞开悲伤之怀。

心似百花开未得,好伤情!

2023年6月


【节录】楔子

在她过往的习画里,世界和祥宁静,瑕疵不外是芒果表皮上的腐斑或者树干愈后的瘤痂。 

五月过后,不再是了,血洪水会刷走画布上的水果与胡姬花。火地狱。那日她逃进沟渠,二尺深,在一堆盆栽、尸体、三夹板之间匿藏,从黄昏到天黑,至到红头兵出现,生死由命。 

年轻男人的躯干斜跌沟渠里,白衣瞬变红衣。他脸紧贴渠壁,空睁的一边瞳孔异常漆黑,没有光,那張脸封住了最后一刻,跟她相对。肩膀刀砍处,可见白骨带筋突出,伤口凝血转黑。

黄昏,乌鸦飞入坑渠啄抢死人肉。        

在过往和祥的日子里,裸体大都写意,画到腿根之处便留白。这个国家很保守,学校偶尔请来的女模特儿都得穿上比基尼泳衣。后来安排裸女越来越不方便,就只能请男模特儿了。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原住民男人,他最裸时也得穿着黑色的紧身泳裤。年复一年,他好像也习惯了,从领津贴转成领月薪,兼打杂,管理教室,當版画师助理。年复一年,学生摹画的对象也只有他,从起初的方刚血气,一直画到他五六十岁,松弛多皱软柔的身体。        

那些年里,在为食街小贩中心,她去吃早餐时,看别人,也曾胡乱遐想。他们还会有情欲吗?老年,六十,或七十,肉欲不再重要了吗?在她前面,有个极瘦极瘦的老男人捧着一杯热咖啡,一个有垫碟的瓷杯,好像它是这早晨罕有的山泉缺口,啜飲得小心翼翼。瘦瘪的脸与肩膀,细瘦的手臂拘谨地贴紧胸腹,但衣服干净,还能掏出钞票付钱,如此他至少还会被视为一个有尊严的人。那么除却作为一个人之外,倘若他也同时希望被视为一个(有点吸引力的)男人或女人,难道这希望会太奢侈吗?

有时他们像听到她心中的问题,会转过头来,对她回眸赧然一笑。 

去夜学班教课时,也曾遇见过一些令她心动,想为之画画的女孩男孩。 

只是刚有这念头,街就毁了,变成地狱。

        

她报读的美术学院,在端姑阿都拉曼路与苏丹依斯迈路的十字路口,马路后面。她租的房子就在秋杰路后巷的孟加拉屋,靠近河边,那里常淹水。 

三十多年过去了。有一天,有人访问她,给她带来一 些旧照片。看看照片,起初并没有什么感觉,直到她认出有一條蛇被钉挂在篱笆刺上痛苦扭动的那个路口,每天出门时走过的一株杨桃树,其枝干捆绕着一圈圈黑色的电话缆线,横拉过马路。 

她想起曾经为某个人沉迷,情不自禁超出预算地花钱,买化妆品、烫头发、长时间走一间间店铺只为了买一件裙子、找鞋子,想把自己变成另一个, 她知道他会喜欢的那种形象。 

打开的大门外边一片白昼之海。六月酷热,几无一丝荫蔽。 一觉醒来,在无法去爱,也无法被爱的痛苦中,连皮肤都是疼痛的。

墙壁上挂着的解剖图,身体的神经丛束、血管,总让你觉得可怕。 

光明所不能修复的,便交给黑暗来修复。 应该要动身去往太阳下山后的地平线下,找某个可以使死人复活的治疗者。你望入镜子,像看记忆的痂皮剥生。

痛苦,恐惧,恐惧着恐惧,慢慢忘了许多事,一天天,忘掉创伤,也連帶忘掉各种各样彼此相互关联,像给蛛丝连起的事物名字。世界遥远某处有个缺口,你心如空壳。


起初他们一前一后地走,他们经过一座高脚屋独立别 墅,听说二战时曾据为日本宪兵拘留所。东边,有棵老榕树给它覆荫,雕花的木板窗扉像脱臼的手臂般,再也阖不上。二楼木板剥裂处,白晝裡看起来也像蚀齿黑洞。 

不管一楼的水泥墙还是二楼的木板墙,都有涂鸦。那红漆写上的“血债血偿”尤其触目分明。 他们都知道屋子的故事。二战结束后,原来的业主没有收回自住。这里变成了仓库,囤收港口上下货,还有一些变压器之类的机器。四年前,那贸易出入口的老板,杀死老婆孩子,自己吃除草药自杀,工人也没拿到遣散费。它从此变成废墟。 

剩下他们两人时,她总是有点紧张,心里好像有只小鸟不停找话题,快点,快点,时间要结束了。只要一个就好,但那话题藏在哪里呢?一个轻轻松松就能打开心房交流的话题。 

猫头鹰在榕树上啼叫,她还在努力想,他卻很沈默,似乎想著什麼重大的事件。

哎呀。 “怎么啦?” 拖鞋胶带竟然断了。 “没办法就只好慢慢走了。”那男人说。

她以脚趾夹着拖鞋,一步夹一步拖地走。

现在这条巷子很长,只在进来的巷口处,有一盏街灯,苍白的灯光只照亮底下一小圈。 

 “穿我的鞋子吧。” “那你穿什么?赤脚吗?”“对,赤脚。”

她觉得自己也可以赤脚的,穿那么大的鞋子很難走路。她除下右脚上胶带断了的拖鞋,提在手上。路好暗。直盯着漆黑路面,什么也看不见,就算有人陪你走,也无法消除每步像踩入虚无的感觉。也许地上有猫狗屎,有酒鬼摔破的玻璃樽、锈铁钉。除了睁大眼睛,看,你也没有其他可在漆黑中帮助身体觉察危险的感官,直到眼睛适应黑暗之前。 


有些年份特别缓慢,日复一日,在烧开水打破寂静时就过去。沸腾了,白色蒸汽一波波渗淌壶盖。沸水总以相同的方式松开深绿色小团的冻顶乌龙,茶叶再度舒展填满茶壶,常喝不完就凉透。沸腾,又冷却。洗茶壶,扭干抹布,干后复湿。  

她确实需要这样度过每一天。 

她曾经很多年很小心地坐在一个小角落,因为教务处办公桌很窄小,免得一不小心碰跌自己和别人的东西。在这座小卫星市里,她每天重复同样的路线,去同样那几家餐馆,去一家开车十分钟就到的大型超市,一次过买整个礼拜所需要的东西,十数年如一日。

 突如其来的意外,像暗钩。来了一个意外的访客,她难平静。她开车回去那條街,相隔数十年。她在一家从前没有的汽油站後边小巷内停车,下车,沿着一根根电线杆走。从一端走到另一端,半途就泪流满面。阳光亮得仿佛能直透脚下几万公哩深处,阴影却界限分明。好像会路遇过去的脸孔,那个心碎的女子,当日身体还完好,走路时总是看着橱窗,渴望自己的另一个模样。

悲伤是有酸蚀强烈的汁液,它烧灼,从胃里开始,疼痛没有舒缓,睡觉,醒来,睡觉, 醒来,洗澡,更衣,一天天,身体里有别的细胞在重生,在争夺。

有些日子,总有猫跑来躺鞋架上睡觉。一次她停下来看猫,猫的耳朵上有个折痕,耳朵内毛须极浓,脖子柔软。她还未有勇气,把这样的柔软挪抱胸腹。它突然醒了,她吓了一跳,移开几步,回头再看,猫已经坐起来舔洗自己。小下巴,花纹脸,看着猫的动作,忽然怜惜,仿佛它是十年前过世的母亲,或者更久以前死去的孩子,轮回变成的。